「大家好!我是李予尋,很喜歡跳舞,國中也是參加舞社的,之前也有參加舞蹈比賽的經驗,未來還請大家多多指教。」
隨著掌聲響起,兩位學姊閃爍著晶亮的眼神,向她問道:「所以妳國中就有跳舞的經驗了對嗎?」
「對。」她掛著燦爛的笑顏,自信回應。
社團活動在開學一個月後展開。
為了更靠近成為社長的目標,她選擇加入人數少的戀舞社,認為競爭者少,她更有機會成為社長。
至少,光是目前七八個人的自我介紹中,她是唯一一個有舞蹈經驗的社員,就足夠讓她感到勝券在握。
她相信,只要她夠積極,要成為社長不是難事。
「海澄,妳現在要去操場嗎?」
追上前方女生的腳步,她並肩與她走下樓梯。
「原來妳是去上洗手間,難怪剛在教室沒看到妳。」海澄這時也放慢腳步。
「這週一樣是上籃球嗎?」
「嗯。」海澄應了聲。
「我真的很不擅長籃球。」予尋的肩膀不禁感到無力,深深嘆了一口氣。
開學至今一個月,她順利交到第一個朋友,同時也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主動結交的好朋友。她和呂海澄的座號只差一號,第一次見到呂海澄,看見她臉上的笑容,她總覺得與小彭有幾分相似,對她倍感親切。
「海澄、予尋!」一道低沉的女聲傳來,兩人向後一望,就見洪孟潔和兩個女生走在她們後面。
「海澄,妳頭髮是不是有變長啊?」戴著細框眼鏡的女生走近海澄身邊,一臉揶揄,「變得有女人味了耶。」
「哪有啊。」海澄下意識順了順垂在肩上的短馬尾。
「喔,害羞了!」
面對這句調侃,海澄只是笑而不語。
細框眼鏡的女生隨後又隔著海澄,探頭向她問道:「予尋,我之前中午有看到妳在那邊練舞,沒想到來妳會跳舞耶,我那天看到妳跳得超性感的!」
「有嗎?」她陪笑,實在沒印象有練習性感的舞蹈動作。
一路上,五個女生有說有笑,互相褒貶調侃。
能身處在這樣輕鬆的氛圍,予尋心裡無不感動,不枉自己前陣子如此努力與人交談,才能融入女生群中。
之後的日子,在社團,每次團練她都不會錯過,充分展現自己積極的一面。在班上,她努力和呂海澄培養感情,也與其他女同學打好關係,不像以前只甘於當個安靜的存在。
她原以為只要如此努力,她的校園生活就能充滿瑰麗的色彩,但……哪裡出了錯呢?
一如往常的體育課,又是厭惡的籃球。
點名完畢,她慢悠悠地起身,跟著人群走到球籃附近,準備拿球。
人群散盡,看見呂海澄向著旁邊的一位女同學問:「妳有人一組嗎?」
她沒有多想,立即微笑出聲:「沒關係啊,可以一起玩。」認為老師雖然說兩人一組,但三人一組應該也沒什麼關係。
但呂海澄的沉默,卻讓她感覺自己好像說錯了話。
隨著冬天的腳步靠近,每一次聊天,她都能感受到呂海澄對她疏遠的態度。
予尋一開始想不透為什麼,直到看著她寧願一個人走,也不願與她並肩而行,甚至直接拋下她一個人,她才終於醒悟──
呂海澄並不想和自己當朋友。
望著呂海澄遠去的背影,她忽然覺得,內心某塊地方又再次碎裂了,碎片刺得她的心臟無比疼痛。
上洗手間時,她忍不住直接哭了出來,悲傷與恨意填滿了胸腔,令她難以呼吸。
原來,交朋友是這麼困難,不是只要真心誠意就足夠。
也在看清呂海澄的心思後,她感覺周圍的一切都變了樣。
班上的女同學早已有各自的歸屬,找到可以依靠的同伴後,能和開學時同樣熱情親切的人,實在屈指可數。
周圍的人都像是戴了一張面具。
和國中喜惡鮮明的世界不同,在這個世界,不會有赤裸的壞人或直白的語言,表面被包裝得和平美好,但人心卻深不見底。
但……她自己不也是嗎?
也只是戴了一張面具,假裝開朗大方,但撕破面具後,會發現自己的本質終究沒有變,還是那個不苟言笑的自己。
深夜登入臉書,看見「建議好友」中出現一個熟悉再不過的名字,她恍惚地點進去。
裡面沒有讓她感到熟稔的一切,反而讓她備感空虛,可是卻也讓內心的思念急速發酵。
送出「交友邀請」的那刻,她似乎被什麼嗆到了,焦距在螢幕上的視線變得模糊,眼淚奪眶而出。
她感覺自己的過去正逐漸坍塌,而未來卻來不及建造,好像一座浮在空中的橋,身後的磚不斷掉落,但眼前鋪建的橋卻不及崩落的速度,最後──
橋消失了。
她狠狠墜落到了地面。
她第一次體認到,原來,捨棄過去,迎向未來的風險,是可能會一無所有。
一年級下學期,她失去了朋友,失去了社團,失去了過去所有令人讚賞的一切。
在這裡多的是和她同樣乖巧認真的學生,比她更聰明的學生不勝枚數,無論她再如何努力,文科這個罩門總讓她贏不過別人。
接近期末時,長期戴隱形眼鏡,她感覺雙眼隱隱傳來刺痛感,讓她不得不戴回眼鏡,同時她也不再勉強自己戴上面具,成為大家可能會喜歡的那個樣子。
隔著鏡片看出去的世界,就像上課,漫長而枯燥,只有老師平舖直敘的講課聲。
螢光筆劃過一句句可能是重點的文字,但其中一句話,卻讓她的思緒和螢光筆都停頓了許久……
「When life gives you lemons, make lemonade……」
「當生命給了你檸檬時,就把它們榨成檸檬水吧……」
她在心裡默唸了三遍。
只是她生命遇到的挫折,早就不是區區一顆酸澀的檸檬可以比擬的了。
臉書上,某位學姊很文青地貼了一句歌詞「誰的青春沒有淺淺的瘀青」?
歌詞意境美得像一句嘆息。
但底下一句「何止瘀青,根本是頭破血流了好不好」,戳破了美好的假象,獲得比貼文還多的讚數。
時間就像回到國三最黑暗的那段時光,不過這次她已痛得麻木,能以冷眼旁觀的態度看待。
隔著窗戶,向右前方的走廊望去,是熱舞社每天中午固定團練的地方。動感的音樂隱約傳進教室,高一社員們跟著學長姊們的動作整齊舞動。
陽光很耀眼,那群人也很耀眼。
剛進入這所學校的熱情,如今早就只剩餘燼,越是耀眼的事物在她眼裡,越令她感到冰冷諷刺。
她原以為,今後她的高中生活也是如此,沒有交心的朋友,沒有歸屬的社團,再認真念書,也只有普通成績。
直到,那一天,那一道出人意表的問句,將她的青春再度點亮──
「妳中午有沒有空幫我代錄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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